“广西藤县小学生撑竹筏上学”的报道,触动了很多人的神经,小学生用稚嫩的小手撑着竹筏去上学的照片,让很多人感慨山区孩子上学路的艰难,感叹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”,并把矛头指向了当地政府部门,为什么置孩子于险境中?为什么不能保障孩子的上学安全?舆论压力下,当地官方已经叫停了“撑竹筏上学”,在岸上竖起禁撑竹排上学的安全提示,设立了临时教学点,安排教师到点上课,就近解决村里孩子上学难问题。
问题貌似通过“设立临时教学点”得到了解决,孩子不必撑着竹筏上学了,可这样的教学点毕竟是“临时”的,不可能长久存在,淡出舆论热点视野之后,孩子还得面临求学难的困境。官方也许觉得“撑竹筏上学”会影响地方形象,孩子出事后会给政府带来麻烦,已经“叫停撑竹筏”,可以后孩子怎么去到对岸上学呢?原先撑竹筏只要走几百米,而在岸上绕着走得走4公里,一天两个来回就是16公里。
官方“叫停撑竹筏上学”,看起来顺应了舆论,其实是一种多输的结局。虽然媒体是出于好心报道了“撑竹筏上学”,可官方对此也无根治之策,贫困地区买不起校车修不起桥,只能简单地叫停看起来危险的撑竹筏。可这只是无奈的锯箭疗法,临时教学点撤去后,家长和孩子以后不得不走更远的路。而且,山路不一定就比水路安全。境遇可能比之前的撑竹筏上学更坏更艰难,这一定不是孩子和家长所期待的结果。
这种尴尬的境况,跟不少地方暴露的问题一样。媒体曝光黑校车现象,几十个孩子挤在缺乏安全资质的黑校车中,地方政府在舆论压力下打掉了黑校车。
有着安全隐患的黑校车被打掉了,可地方又无力购买正规校车,结果孩子们陷入更坏的境地:或者因路途太远而辍学了,或者只能坐更加不安全的拖拉机或三轮车。出现这种尴尬的结果,除了地方政府偷懒卸责的锯箭疗法外,也与城乡两个世界的隔膜有很大关系。对贫困山区缺乏了解的城市人,还有习惯生活在城市、看问题习惯带着城市生活经验、掌握着话语权的媒体人,放大了“撑竹筏上学”的悲情。
“撑竹筏上学”的悲情很大程度上是外人想象出来的,生活在其中的大人小孩并没有觉得悲情。分析问题有必要深入其中设身处地,而不能身在其外夸夸其谈。了解了这个村庄就知道,“撑竹筏上学”在当地已经传承40年了,因为上学陆路太远,而水路很近。37岁的村民姚先生回忆说,1983年,他上小学一年级,印象最深的就是“每天撑竹排划过500多米的水面往返家和学校之间,一天两个来回”。而且,山路不一定就安全。村民说,作为成长生活在库区的山村孩子,从小就会游泳,这也是村民放心让孩子撑竹排的主要原因,“不会游泳的就不给去学校”。
这是生活在城市的人无法理解的生活经验,这就是两种生活的隔膜。想起一个故事,在贫困山区采访时,记者对正在给孩子泡方便面的母亲说:以后尽量让孩子少吃这些油炸的速食垃圾食品。孩子的母亲说:“没关系,不经常吃。但是每年都会给孩子煮一次,因为今天是孩子的生日,其实我们根本舍不得吃。”在城市人眼中,方便面是“油炸的速食垃圾食品”,他们的日常经验无法理解,在另一个他们很陌生的世界,方便面是奢侈品。没有山区和农村生活经验的人,无法理解“撑竹筏上学”这样的底层求学状态,很容易脱离那个世界的语境而按自己的经验进行悲情想象。不进入真实的生存语境,很容易徒有悲情的感伤和怜悯,而缺乏贴近现实逻辑的务实思考。
“叫停撑竹筏上学”对孩子们也许是更坏的结果。同情和悲悯是可贵的美德,可如果能够突破优越感和隔膜而俯身进入那个陌生世界去将心比心,不只是怜悯,而能够设身处地站在当事人的立场去思考,那是更大的善。